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暑期档的首月表现萎靡。由邱礼涛执导、谢霆锋和张学友主演的重磅动作大片《海关战线》提档一周来到6月28日上映，理所当然地被看作助燃七月影市的希望之一。

然而追踪首日的票房表现，这部龙头港片，恐怕有点要拉胯的意思。

刚过中午不久，9点起片的《海关战线》就已经被上周上映的《云边有个小卖部》在日榜上反超，目前票房占比小于排片占比，已经“倒挂”，上座率很是平庸。

而猫眼昨晚给出的最终票房预测，还不到3亿。现在还不能对本片的最终市场表现下定论，但起码《海关战线》的开局不妙，已经坐实了。

从立项到上映前，《海关战线》承载的期待一直不低。

被诸位前辈钦定“接班”重任的“香港最后一位巨星”谢霆锋，继《怒火·重案》后时隔三年再登大银幕，且这次首任动作指导，歌神学友更是自《暗色天堂》起八年没上过电影。这新老天王的主演组合，这“厨子解锁新身份”的看点，怎么的也比刘青云、张家辉、古天乐的“排列组合”新鲜感强些。

此外看阵容和预告，《海关战线》有重火力、强动作和跨国故事背景，甚至还有非洲的战争场景，看制作规模和叙事格局，在港片中也属于很高规格；从原定的7月5日映期提档一周，占据暑假开头优势档期，也好像是颇具自信的操作……总之，种种正面buff加身，给观众胃口吊挺高。

结果，影片的首日票房表现如此平庸，片方估计要汗流浃背了。

过去七八年里，暑期档常有和本片定位类似的香港时装犯罪动作片上映。凭借类型爽感和明星号召力，这类电影往往能稳稳占据一定市场基本盘，也不乏成为爆款的例子。

2017年的《杀破狼·贪狼》票房5.22亿，2019年《扫毒2天地对决》13.12亿票房打破港片纪录，2021年同为谢霆锋主演的《怒火·重案》以13.29亿再破纪录，2022年的《神探大战》和《明日战记》各斩获7.12亿和6.79亿……

情况不太好的也就2023年。去年暑期档邱礼涛连发两弹：投资巨大的《扫毒3：人在天涯》风评实在不佳，仅获2.84亿票房，悬疑色彩更重的《暗杀风暴》只拿到8065万。这在多大程度上预言了《海关战线》今年的窘境呢？

说《海关战线》已经失败，确实是着急了些，但就观影的实际体验来看，很难想象它后续能持久吸引观众入场。

要说观众对港片脱敏，对时装动作类型审美疲劳，对警匪、卧底、反贪这些情节定式厌倦，这些导致失败的因素，在《海关战线》的情形里当然也都存在。

但根本的原因，是电影太拧巴，而且拧巴得很无聊。

《海关战线》明显不是《潜行》那种完全不知所云的蹩脚烂片，但原本“应该”有的那些亮点、看点，实际呈现出来，都有种站不直、立不稳的疲弱感。反而在令观众意想不到的方向上，电影下了太多不必要的力气，类型混乱了，而且无论哪一方面的耕作都不够精细。

（以下有剧透，请谨慎阅读）

电影讲的是香港海关工作人员缉查走私军火的故事，有一个非洲两国交战，对黑市军火需求很大的架空背景。在某次香港海关缴获的过境军火被劫走后，高级监督张允南（张学友 饰）推荐下属周正礼（谢霆锋 饰）和泰国警察Ying（刘雅瑟）离港参与国际警察联合行动，寻找军火去向的线索。

而周和Ying在国外搜查时，意识到香港海关内部有鬼。

海关内部，针尖对麦芒的两位高层邵雅莹（林嘉欣 饰）与郭子强（吴镇宇 饰）正在进行激烈党争，前者是张允南秘密恋人，后者是张允南直属上司。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中，真正内鬼的身份和动机也将浮出水面。

单看这两段情节叙述，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吗？

单拉第一段的叙事框架出来看，《海关战线》是一个稍微变形的跨国警匪军事题材，类似于《红海行动》《维和防暴队》；单看第二段，《海关战线》是港片中典到不能再典的“抓内鬼”故事。

两种基本类型，一个重动作和火力，无脑打、无脑突，只要足够真实刺激，就能令寻求感官解放的观众感到餍足，是外向型的；而另一个需要写人心，写斗争，写悬念，写正反两派的精神危机，是内向型的。

港片历史上不是没有将两种逻辑糅合得好的作品，但在114分钟的《海关战线》之中，两者之间的联系之稀薄、敷衍，几乎到了“你演你的，我打我的”的程度：张允南这条线负责“演”，周正礼这条线负责“打”。

先说打的方面。谢霆锋首次担任动作指导，但本片的武戏，好像并无亮点。或许只有开头香港海域皮艇上的贴身肉搏，以及张、周两人的道馆剑斗，能稍微给人留下一丁点印象。

其余的场景，都是枪战、特技远大于搏击，乱糟糟，不聚焦。且除了前段“飞机吊车”的玩命特技之外，像样的大场面也少于预期，有些撑不起“大爽片”的期待。

此外，周、Ying的海外行动副本，完全是仅为了让张学友搞独角文戏的“功能性撤离”。两人就跟开了条无关紧要的支线一样，走马观花地游历一圈就回来了。因为预告和影片开头的战争场景，就期待着电影有战争大片元素的观众们，算不算是被诈骗了？

再说文戏。

这个故事的灵魂，完全是张允南这个不寻常反面人物的精神危机。

一部讲述“卧底心事”的类《无间道》文戏悬疑片（而非动作大片），才是《海关战线》的类型原点。

张允南是内鬼，这是爱徒周正礼完全不愿相信的那个真相。张和船商勾结走私商品，获得大量以虚拟币结算的钱财，想以此买下养老的小岛，和恋人邵雅莹终老。

张允南原本不知自己参与了军火走私，故而在得知真相、同袍又因军火死伤后，作为道德有瑕疵、但内里仍葆有善良的行政人员，原本就有双相障碍（狂躁和低落两级交替）的他彻底陷入愧疚深渊，精神状况一天差过一天，终于在留存证据后自杀谢世。

这个一正一邪相互羁绊，其中一人有严重精神问题的双雄模式，在回归以来的港片中经常出现，比如《怒火·重案》，比如邱礼涛自己执导、同为李敏编剧的《拆弹专家2》。

但之前这些“精神病人”，大多都有明确的创伤诱因，比如关键亲友的离世，比如对警队“用完即弃”的愤懑不满。先不说电影中的此类情绪象征着什么隐微的政治含义，观众至少知道：这些人发疯是有明确原因的。

但《海关战线》令人万分费解的是：影片只是以“后见之明”展现了张允南被牵扯进军火交易后产生的内心煎熬，而对于双相障碍的起因是什么，似乎没有明确的解释。是他做累了四处圆融、八面玲珑的老好人，控制不住自我要求的精神压力？是他过往有什么特别的创伤？是他本性的敏感脆弱使然？

谁也不知道。

所以观众只能看到张允南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内小剧场，越发不能从巨大的歉疚感中自拔，走私过程中的运气和失察只是加重、而非引发了他的狂躁。

在对张允南命运的剖析过程中，电影没有树起一个明确的对立面，故而整个人物的精神线都像是无源之水，显得相当突兀、单薄。

影片最后的落点，总不能只是请大家关注自己的精神健康吧？

而张学友的表演，虽然不可谓不用力，但始终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，或许是因为生活中的歌神在大众心中向来是“精神稳定”的楷模，又或许是因为片中表现激烈情感的神态，和《旺角卡门》中的名场面太过神似……

至于爱讲厚黑智慧、善于钻营权谋、前半段被塑造成反派最大嫌疑人的郭子强（吴镇宇 饰），如果影片围绕着他和邵雅莹（林嘉欣 饰）的明争暗战，能充实些阴谋权斗的戏码，将是一大看点。

结果整个后半段，编剧好像是把这个角色彻底给忘了……

文不行武不行，这备受关注的《海关战线》，最后只是个普通的“邱礼涛行活”水平。

邱导太太太高产了。从去年的《扫毒3》上映到今天，尚不满一年的时间，他就已经有六部导演作品问世——虽然这六部作品并非在一年内完成的，中间有片子拍完压着不上的因素，但他因手太快导致某些作品“敷衍交差”的成分太重，仍然是合理的怀疑。

作为香港昔日最有成就的B级片导演之一，邱礼涛有极致追求效率、快手匠人的平庸一面，也有无政府主义精神、批判阴暗的作者一面。

判断邱礼涛某部作品里导演“交差”和“自我”的比例如何，其实有个比较简单粗暴的方法：看里面能拆解出多少政治私货。因为邱礼涛即使不是署名编剧，对于用心的作品，也不可能不在电影里“夹枪带棒”，塞进各类隐喻、影射、春秋笔法。

但这回既值得高兴又不值得高兴的是：即使提着灯笼打量《海关战线》，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一说的邱礼涛私货——看来这部大概率是邱礼涛没有投入太多个人色彩的流水线项目，揾食来的嘛！

邱礼涛不会缺片拍。但对于《海关战线》这样一部本应具有带动作用的港式大片而言，对于这样一部张学友和谢霆锋重回银幕、有特殊意义的纪念之作而言，情节和人物写作仍然如此粗糙、制式化，类型刺激仍然如此缺乏亮点，就有些不应该了。

而《海关战线》所暴露出来的港式大片痼疾，目前看来，似乎还没有根本改善的可能。如果《海关》后续票房不尽人意，港片就将面临连续两年暑期档失败的命运。再不警醒，怕是来不及了。

（文/阿拉纽特）